荆楚网（楚天金报）  提要：他们是普通的医生，但作为艾滋病防治外展员，却又是特殊的高危行为干预者。他们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在夜幕下完成大部分的工作，责任重大又经常遭到误解！

    乔装客人，接近风尘女

    江城冬夜，寒气逼人。街上行人都匆匆往家里赶，而位于江岸区岳飞街1号的区疾病控制中心的艾滋病防治科内，却仍亮着灯，两个医生仍旧忙活着。

    “吃饭了！”7时30分，年近五十的戴德宝医生提着两个盒饭进了办公室。匆忙地吃过晚饭，两人不停地往工作包里装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安全套，他们准备出门做“外展”。

    两个医生从事的“外展”项目，名叫“娱乐场所100%安全套使用项目”，两年来，他们每天都会准时从中心出发，前往指定的娱乐场所，免费给那里的服务人员发放安全套。这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次外展了，目标人群是站街的风尘女。

    十几分钟后，戴医生就在路边发现了目标———一个中年妇女。她孤独地站在街口，注视着过往的人群，不时地上前搭讪。这些站街女多是提供性服务的，虽然警方的打击力度很大，但由于流动性很大，一直很难根治，她们也因此成为艾滋病传染的高危人群，让她们接受艾滋病教育显得格外必要。虽然戴医生和同事们接触过很多次，但多数的站街女都抱着抵触的态度。

    “玩不玩啊！”戴医生刚走到路口，中年妇女就贴了上来。

    “么样玩法？”虽然不想欺骗她，但为了开展工作，戴医生还是热情地和她套近乎。

    “这样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喝茶还是咖啡啊？”面对着陌生人的热情，中年妇女犹豫着。

    “喝咖啡吧！”沉默了几秒钟后，中年妇女还是接受了戴医生的邀请。

    很快，戴医生就带着中年妇女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要了咖啡坐下。此时，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同事白医生赶紧跟了过来，坐到了戴医生的旁边。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见又来了个陌生人，中年妇女一脸的惊慌起身要走。

    “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戴医生急忙稳定着对方的情绪，同时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中年妇女的情绪终于稳定了。在戴医生他们接下来的宣传中，中年妇女一直脸色微红，显得十分尴尬，但还是比较配合。

    “每次都佩戴安全套吗？”白医生一边拿出宣传资料，一边做着调查。

    “我都是按照客人的意思做，一般都不戴！”中年妇女低头回答，这恰恰是戴医生他们最担心的。戴医生说，“在这类性病、艾滋病传染的高危人群里，性传播是最普遍的途径，但他们自己往往都没有太注意！”仔细宣传了性病、艾滋病的防治知识后，戴医生试着要求对方接受检测，中年妇女拒绝了。

    “为了你自身的健康，还是不要做这个了！”最后，戴医生真诚地劝说着中年妇女。作为医生，他知道要从根本上阻断艾滋病和性病的传播，劝说人们洁身自好才是最好的方法。

    送走中年妇女，已经晚上9点多了，他们决定再到一家娱乐场所去，检测上次的防治宣传效果。完成当天的外展任务，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一次出轨，小伙染上艾滋病

    戴医生告诉记者，从2004年6月开始，他就参加了这个项目。卖淫嫖娼一直是我国政府严厉打击的非法行为，但不可否认，处于地下状态的性交易在各地一直存在，而这恰恰是性病和艾滋病最容易传播的途径。面对这种情况，理性地进行防治就显得十分必要了。戴医生和同事们所从事的这个“100%安全套项目”，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展起来的。

    戴医生告诉记者，在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之前，他一直在从事传染病的防治工作，疾病控制中心成立艾滋病防治科后，他就被抽过来负责。“后来接触到一个病人让我很难忘记，也让我感到了防治工作的迫切。”

    2004年的一天，办公室突然来了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通过半天的交谈，戴医生才知道小伙子是个外地人，一直在跑长途货运，那天恰好经过武汉。

    “我有个事情想咨询！”开导了半天，小伙子才不好意思地开口了。他告诉戴医生，有一次跑车时，耐不住寂寞，就到外面找了女孩子。“就这一次！但是没有戴套子”，小伙子不断地强调，“我想检查下，怕有问题！”小伙子看了这方面的宣传，才晓得不安全性行为的危害，“我结婚了，怕传染给妻子！”

    戴医生和同事为小伙子抽血做了化验，由于结果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戴医生特意留下了小伙子的电话。“后来结果出来了，十分不幸，他被感染了！”

   “你过来一趟吧！”戴医生给他打电话。“您就直接告诉我结果吧！”也许是听出了戴医生的话外音，小伙子不停地追问。最后，戴医生告诉了他这个噩耗，小伙子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最终，戴医生没有等到小伙子过来复查。“后来，他也给我打了四五次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戴医生只好在电话中，耐心地劝小伙子接受治疗，并告知不少防治知识。每一次通话，戴医生都记下了通话号码，并将号码转给了当地的卫生防疫部门，但由于地址是假的，电话也总在变化，小伙子“消失”了。

    “不晓得他最后怎样了。”采访中，戴医生忍不住几次叹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因为一时糊涂就染上了艾滋病，戴医生和同事们一直很痛心，本来这个悲剧是可以避免的。戴医生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也经常把这个事例拿出来提醒同事，以及教育各种高危人群。

    戴医生告诉记者，由于娱乐场所一般都是晚上营业，他们很多时候都会工作到深夜，回家的时候家人都睡了。“还好，家里人都比较理解和支持。”

    一腔真诚，融化误解与阻力

    “这是一项需要爱的工作。”汉阳区疾病控制中心的项目负责人车敏告诉记者，只有充满爱心才能取得对方的信任，工作才能进行下去。

    2004年6月，汉阳区正式开展项目工作，辖区的几个大的场所都很快进去了，但向小娱乐场所推进时，遇到了不少困难。

    7月的下午，正是武汉最热的时候，疾控中心的龙主任带着车敏和两个同事出发了，这个小发廊他们去过几次了，但老板一直就不合作，他们决定再次上门。

    “你们老板在吗？”发廊内，只有几个小姐在，都是陌生面孔。在这样的场合，小姐的流动性比较大。

    “不在，不在！”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人急忙站起来，并把几个人往外面推，“我们这里没有色情服务！”

    “要不，我们先聊聊天！”就在被推出门的瞬间，车敏发现了墙上的项目宣传画仍在，觉得很有希望。“起码在心理上，她们还是愿意了解这些知识的！”

    果然，几个小姐没有作声，车敏顺势就在屋子里坐下了。

    “先是和她们聊天，慢慢地往艾滋病上引，后来还真把要宣传的内容都讲了，她们也听得很认真！”聊起这一次的经历，车敏记忆犹新。

    “我就是老板！谢谢你讲了这么多以前我们都不了解的知识！”一讲完，年长一点的女子站了起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项目工作在这里也开展得十分顺利。相互熟悉了，车敏也经常劝她们走正路，作为一个女人，车敏除了同情和悲哀之外，对她们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其实，开展项目的阻力，不仅来自小姐本身，更大的是来自娱乐场所老板，他们害怕被打击拒绝承认有性服务。对此，戴医生有体会。

    开展项目，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武汉市的一个大型酒店管理集团，拥有多家星级酒店，附设的桑拿部、夜总会有多名小姐。刚开始，集团的老总并不承认这个事实，坚决不容许下属单位接待外展人员。

    为啃下这个硬骨头，戴医生和同事决定采取迂回策略，先做通了分管卫生的经理的工作，并动员她和外展人员一起做老总的工作。最终这位老总答应让外展人员在下属的酒店试一试。

    戴医生深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成功，就意味着可以顺利地进入该集团的其他娱乐场所。为了一炮打响，队员们做了精心的准备。

    那天，利用小姐们“上班”前的时间，在酒店的一个房间内，他们给酒店的部分小姐进行了外展，从艾滋病的流行现状、传播途径到防治方法一一讲述，并教她们如何正确地使用安全套，小姐们听得十分认真。

    许多小姐感激地说：“只有你们是来关心我们的！”

    外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老总的顾虑打消了，他同意外展队员进入集团的其他场所进行外展。在以后的工作中，外展队员和老总成了朋友。戴医生和同事就进一步做老总的思想工作，让老总按照《湖北省艾滋病防治暂行办法》的规定，每半年对小姐进行一次艾滋病、性病检测。

    到现在为止，戴医生和同事已经对该集团进行了4次外展，培训了大部分小姐，并对小姐进行了艾滋病和性病的检测。

    同伴教育，传递爱的红丝带

    让从事高危行业的服务小姐使用推广安全套，更多地知晓艾滋病的相关知识，有效防治艾滋病的蔓延，这是“100％安全套项目”的目标，也是外展员期望达到的效果。但是，外展员的精力和时间毕竟有限，如何能让更多的服务小姐接受相关知识教育呢？同伴教育员就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事实上，在娱乐场所高危人群中发展服务小姐、领班或者业主等作为同伴教育员，不仅便于开展推广工作，而且由于教育员本身是服务小姐熟悉的人，因此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效果也会更好。

    “但同伴教育员并不好找。”汉阳项目的负责人车敏告诉记者，2005年6月，她在外展时发现一个娱乐场所的领班，其知识结构及气质都非常好，便与其谈心希望她能够担任同伴教育员，她同意了。当时省里有一个同伴教育员培训班，她也申请了让这位领班去，但到了去的前一天，这位领班打来电话说压力太大，决定不去了。

    后来，车敏找到了一个娱乐场所的老板娘，没想到这位老板娘十分爽快，听后当即答应去培训，担任同伴教育员。“现在她已经多次为同伴教育员培训过，而且在服务小姐中也十分有影响力，有效地进行了安全套项目的推广以及艾滋病的预防。”

    目前，不少娱乐场所都已经有了同伴教育员，也定期接受了培训。车敏说，对这个特殊群体，关键是要让关爱和知识能够传递。

    记者采访期间，大多数外展员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十分欣慰。但预防艾滋病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也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因此还需要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而作为医生，他们也在从社会医学的角度出发，将洁身自爱传统性文明和道德力量传播给整个社会。作为外展员，他们将一如既往地踏着夜色，穿行在霓虹灯中，为全力阻击艾滋病的传播，做着不懈的努力。

    链接：湖北100％安全套项目

    研究发现，尤其是低层暗娼中，自我保护意识较差、安全套使用率低，已经成为传播艾滋病的重要途径之一。根据泰国、柬埔寨等国的经验，在娱乐场所实行100％安全套对于迅速遏制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起到了非常显著的作用。

    2004年4月15日，湖北省政府出台了《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强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实施100％安全套项目，决定在全省48个县（市、区）推广该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