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玫玫：“性教育”夏令营是媒体给我起的名字，原来的设想是叫青春预备夏令营，想在五天的时间里让孩子参加有别于课堂的教学活动，安排的都是拓展的活动。我的主要目的是在活动和游戏中，把性教育的相关知识传授给他们：一方面是性的生理卫生知识，教授青春期生理和心理知识；一方面是做人的道理，即如何在社会中扮演好自己的性别角色、如何与异性交往、如何做受人欢迎的男孩女孩等。但是，经媒体报道之后，原本是“曲线救国”，“迂回”搞性教育，现在却一下子被推到前台了。这样也好，把性教育直接推到老百姓面前。

　　记者：可大家是否能够坦然面对“性”呢？

　　张玫玫：我从事性教育方面的研究已经16年了。上世纪90年代开始搞的时候，大众对性教育的接受度比现在差远了，你根本就不能谈“性”这个字。在当时，我们搞性教育研究的人简直就是在“如履薄冰”。

　　而今天，我觉得大家对性教育的需求已经非常强烈了。我们已经敢把一些想法提出来了，也敢把一些想法付诸实践，就像这次夏令营。以前认为可能会有人站出来攻击我，但结果是反对的声音基本没有。整个社会对性教育的接受度，已经到了可以让我感到欣慰的程度。

　　性教育不只谈“性”

　　记者：在我们普通人的印象当中，性教育就是生理生殖健康方面的知识讲授。也许您可以开讲座给大家普及性知识，而不必举办夏令营。

　　张玫玫：这正是我这次失败中的收获之一。我看到，虽然夏令营在推出之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力，但我们的社会、家长、老师，甚至从事生理卫生教育的人，都没有搞清楚什么是性教育。

　　中国很多人认为“性”是隐私，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谈。如果你公开地谈，人们肯定会认为你有病，或者是你心术不正。而且在家长们的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人跟他们谈过什么是真正的“性”，什么样的教育是“性教育”，基本上是无师自通的。自己看些书，私下找亲密的人问问也就是了，哪还用上什么课，参加什么夏令营。

　　现在大多数人还认为，解决生理问题的教育就叫性教育，告诉孩子们什么是月经、遗精、夫妻生活怎么过，也就是这些东西了。但实际上，由于人体内激素的作用，人生理和心理的欲望是从小就存在的，心理上对异性的感受变化怎样去面对，跟异性交往怎样处理，以及如何在社会中扮演性别角色，这些都需要我们告诉孩子。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些事情也是性教育的一部分，并且是主要的部分。

　　大家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把性教育当成科学来对待，只是把它当成一种生活现象，是人的一种本能。

　　记者：也就是说，性教育所要传递的知识并不是大多数印象中的狭隘的性行为健康方面的教育。

　　张玫玫：是这样的，每个年龄段都有他面临的性教育方面的问题，像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到单位之后，怎样与异性相处？怎样使自己能很快地融入到办公室的氛围中去？这方面的问题非常多。

　　告诉人们怎样完善自我，更好地扮演好社会中的角色，这才是性教育真正要告诉大家的。

　　我们从事性教育研究的人对此看得很明白，但老百姓对这些东西则不是很清楚，老百姓对性的科学化的理解还没有到位，所以还要给老百姓讲科学的性是什么，科学的性教育是什么，性教育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帮助你的孩子在人生成长过程中走得更精彩。只有大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从容和理性地迈进科学性教育的门槛。

　　记者：也就是说，性教育和我们在社会上的人际交往、做人办事等的能力都有关系。那我们是否需要在两性基础之上的一个人际交往的引导？

　　张玫玫：如果没有男女的性别意识的话，当我们在一起接触的时候，内心活动会非常非常简单。女孩不会因为来了一个男生我就要照照镜子，打扮打扮；男孩也不会在将要去见女孩的时候，在镜子面前停留一定的时间。这是青春期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男孩和女孩在这个时候都有了表现自己和希望引起异性注意的愿望。但是方式方法可能不一样，林黛玉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她很希望贾宝玉对她好，对她备加关注，但是她表现出来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小心眼、多事、爱发脾气。那么这个时候她就需要有一个正确的引导，引导她学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愿望和想法，学会互相尊重。

　　如果这个时候教育和引导跟不上的话，这些孩子做什么的都会有。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些青春期阶段的少年发生的一些和危险性行为有关的例子，也会经常看到未成年的少女怀孕、生子，甚至有的青少年将性行为视为游戏。所以说，我们对孩子生理上的发育很容易发现，并引起重视，但是对孩子心理上的转变缺乏引导和教育，导致一些孩子做出很多危险的事情。

　　小学高年级应开始性教育

　　记者：那么什么时候对孩子进行青春期的性教育合适呢？

　　张玫玫：我们现在大多数是将它放到初中阶段，但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有很多孩子在小学阶段就已经有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发育，这个时候不去引导的话，到了中学容易出问题。所以，在小学的高年级阶段就要有一个预防和引导。

　　记者：现在学校的性教育，能抵御社会上不良性信息对孩子的影响吗？

　　张玫玫：很难。前面提到，性教育不仅是生理卫生教育，更是做人方面的教育，现在大多数学校开的性教育课还是生理卫生课，并没有体现出完整的性教育。性教育的师资也很缺乏，因为讲授性教育的教师不能仅仅是生理卫生教师，她更应该知道很多社会知识、社交知识等。

　　比如现在都怕孩子们去黄色网站，因为我们现在的教育很难抵御那些黄色信息对他们的诱惑。但并不是每一个孩子看到黄色网站之后都会走上歧路。我们的性教育就应该帮助孩子明白这些性信息的坏处，并能够坚决拒绝。

　　性教育亟待普及

　　记者：一旦我们的性教育做不到位，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中，是否会对孩子造成更大的伤害？

　　张玫玫：那是一定的。比如对艾滋病的预防，有三道防火墙，第一就是性教育，第二是安全套，第三就是治疗。但性教育这一关把不好，那么第二关、第三关很快就会被突破。现在由于性教育的普及比较困难，所以对于艾滋病的预防只能靠安全套教育。

　　但即使我们做了充分的安全套教育，而不做正确的性教育的话，这些年轻人又有多少能在冲动之时想起戴安全套呢？现在还在争论要不要在中学就开展安全套教育，我认为，还是先进行正规的性教育的引导比较稳妥。

　　记者：因此还是要防范在先。

　　张玫玫：对，在讲如何进行性方面的保护措施之前，应该将道德的东西先灌输到孩子的头脑当中，什么是性？你在不同的生理阶段会遇到什么样的性问题？男孩和女孩之间如何交往？然后，再谈到和性行为有关的事情，像避孕、新生命的诞生等等。这样才会引导孩子将性看成科学的东西，而不是将一个个问题孤立起来传授给他们，反而把他们的兴奋点给勾起来了。

　　像我们有的老师在讲如何使用安全套时，会让学生去演练，但是，如果这些孩子在之前没有一个预先的教育，这种教育方法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刺激。例子，“射”字不能说，因为会想到射精：“阴”字不能说，因为会联想到阴道。青春期的孩子喜欢起哄，当在别的课堂上出现这样的字眼时，底下一片哄笑，这样不仅没有了解到正确的性知识，相反还影响了别的学科老师的授课。这样一来，本来就位于边缘化的性教育课，可能更会激起别的老师的反对。